黑猫

我曾经想当小说家

读中学的时候，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爱读短篇小说。有时候读到精彩的故事会很兴奋，但更多的时候读到的故事都平平无奇。

读得多了，用现在的流行语说，“都是套路”。久而久之，就产生了“这种水平的故事，我也能写”的错觉。事实上，也确实写了几篇。

譬如在大概读高二的时候，有一天发现校园里多了好多清洁工人在捡垃圾，而学校里正加强道德宣传，要求大家不能乱扔垃圾。同学们乱扔垃圾，创造了很多清洁工的岗位；假如同学们不扔垃圾了，这些清洁工岂不就失业了？我为自己观察到的这个道德矛盾窃喜，想着把它写出来应该是个不错的故事。

于是，过了2年……大概大一的时候，我终于写了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，名字叫《被道德养活的人》，发表在我当时的博客上。自己反复读，暗喜好一阵。

可惜写小说这事发展并不顺利，上大学的时候曾使劲写过一阵，挠破脑袋也写不出来什么玩意。后来干脆完全放弃了。

但是偶有灵感也会手痒试一试，万一写出个喜欢的故事，能开心几个月。

在2013年，我刚工作还没满一年的时候，就来这么一个灵感。自己觉得不算太差，跟大家分享一下。

周末快乐：）

黑猫

首次发表于2013年5月12日

窗帘还没有拉开，我就知道它在那里。

等我拉开窗帘，那对硕大、浑圆、透淡黄亮光的眼珠子，悬在浓重的漆黑里。即使隔着一层玻璃，那眼光的威胁也丝毫不减。

我只若无其事地把窗帘拉上，坐回在窗边的沙发上。原本我打算把晾在窗外的内裤收回来，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，我刚下班回来，我想洗澡。

那是一只黑猫，大概一个月前，就开始不定时地出现在我房间窗外的铁枝防盗网上。我住一楼。第一次遇到它的那天晚上，我下班回来，拉开窗帘，就看见它蹲坐着在一根铁枝上，眼珠子直愣愣地冲着我看，一话不吭。我心里吓了一大跳，又马上意识到窗户是关着的，便强作镇定。不能在一只野猫面前失威。我只默默地、慢慢地把窗帘拉上。坐在窗边的书桌前，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击胸腔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。

面对这种越夜色黑暗越凌厉的生物，因为猜不透它的意图，我总是不敢轻举妄动。又不能表现出惊慌而乱了方寸，容易的做法是在战略上蔑视，装作若无其事。但是窗外的内裤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回来了，从漆黑中映在窗帘上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丝毫没有动的意思。我只好到衣柜里翻出一条旧内裤。一直到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，我都没再靠近窗户，甚至一眼也没看。

技术上说，我是一名结构工程师。这个行业的工作强度非常大，晚上十点以后下班是常态，通宵赶图也是常有的事。入行的第一天我就跟自己说，工作的底线是不在办公室过夜。已经三年了，工程再紧，即使做到凌晨两三点，我也要打车回家，冲个澡，在书桌前坐一会，到床上睡一阵，7点之前再回到办公室，继续赶图。这个底线我坚持得很吃力，但终究是坚持着。

最近的工程已经接近出图日期，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。除了工作，其他的时间我都用来酝酿一个决定，我实在不愿意再抽出时间来跟窗外的一只来历不明的黑猫周旋。幸亏在黎明之前，那只黑猫都会离开。我只要早晨起来的时候记得收衣服和晾衣服就好了。有时不记得也没关系，偶尔穿穿旧内裤而已。直到近期的工程结束，我也没在晚上拉开过窗帘。有时候我知道它在哪里，有时候我也拿不准。

旧工程结束，新工程出图日期还远，有一天我下午六点就下班了。太阳还没完全消失，窗帘被映得透亮透亮的。我犹豫了一会，把窗帘拉开，拿了本书坐在窗边的桌前读。夜色降临之后，每隔十分钟，我都看一眼窗外。后来干脆放下书，站在窗前，隔着玻璃，躲在灯光里，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漆黑。但是一整晚上，那只黑猫都没出现。我有点若有所失，甚至有点内疚起来。就像连续三个月来，对每天晚上都默默等在楼下的追求者，平时冷漠到连看都不愿看一眼。等到回心转意、有点心动时，下楼一看，已经空空如也。当然，我怎么可能有这样追求者，开个玩笑而已。

我辞职了。同事们要为我举行欢送会，吃饭、喝酒、唱K，直到天明。同事们过高地热情让我出乎意料，那是我工作以后第一次晚上不回家睡觉。凌晨六点的时候，我回到家里，打开房门，赫然发现那只黑猫蜷缩着身体，躺在我的床上。我看看半开的窗户，原来昨天出门时没关严。我拖着疲倦的身躯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。

我站着愣了一会，透支过度的身体似乎已经紧张不起来了。我索性坦然，卸下外套和鞋子，背对着黑猫，躺在床的另一边。临睡着前，我突然很希望它睁开眼睛，看看我。到了中午起来，身边的黑猫已经不见了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它的脸。

我把书架收拾整理，把专业书和三年的工作笔记送给了刚入行的师弟，把其他的散文小说诗集打了包，寄回老家。把钥匙交还给房东后，我背起背包，离开了。

再也没见过那只黑猫，我一夜的情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