竞争必须解决

在足球比赛的决赛或者淘汰赛中,如果90分钟的比赛时间结束,双方比分相同,就要增加30分钟加时赛。如果30分钟加时赛结束,双方比分仍旧相同,就要开始点球大战了。双方交替射点球,在各自的前5个点球中,得分高者获胜。倘若双方在前5个点球的得分仍旧相同,那就接着射,采取“突然死亡法”。也就是从各自的第6个点球开始,每一个点球都是决胜球,一旦出现一方得分、另一方不得分时,比赛结束。

在点球大战中的最高纪录是多少呢?我Google 了一下,目前吉尼斯的最高纪录是48球,发生在2005年的纳米比亚杯中 KK PALACE 和 CIVICS 的比赛中。在常规比赛时间结束时,双方比分是2比2,在点球大战中,双方各射了24球,总共48球,才决出了胜负,最后比分是17比16。另一场发生在捷克的比赛中,更是出现了52球的纪录,但是因为该比赛等级太低,不被吉尼斯官方承认。

把唯一的冠军找出来

冠军是一个比赛的最高荣誉。其实,冠军的荣誉很大程度来自于它的稀缺性,它是唯一的。这个从各届的奥运就可以看出来,很多时候,很难说季军的专业水平比冠军差,但是观众从来只会记得冠军,而往往想不起来季军是谁。所以,足球比赛中点球大战,或者其他竞技性比赛,其规则设计的最终目的是,把唯一的冠军找出来。

在《经济解释》卷一第七章中,张五常教授说,

人与人之间对任何物品的竞争,必定要解决。

这句话蕴含的道理极深。在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件物品,只要有两个人以上对其产生兴趣,想要占为己有,那么竞争就产生了。跟一场体育比赛要分胜负决定冠军一样,这场竞争必定要解决

竞争的解决方案

竞争必定要解决,但是解决的方案有很多种。

在商业世界中,竞争的解决方案就非常简单明了,就是价高者得。比如说,我对各种昂贵的奢侈品情有独钟,但是我很少买,为什么?因为我钱少嘛,买不起啊。所以,在这场对于奢侈品的竞争中,我输给了那些同样喜欢奢侈品、而且付得起钱的人们。

再譬如每当新 iPhone 发行,虽然官方的定价是一样,但是在前期,新 iPhone 在市场上的价格往往会高出一大节,为什么?因为太多人对这部新 iPhone 感兴趣了,而市场上此时的供应量严重不足,但是竞争必定要解决,怎么办?价高者得嘛。价格就蹭蹭涨上去了,谁愿意买又买得起,谁就在这场竞争中胜出了。据说最近小米新发布的概念机在市场中一度被炒到2万块,也是一个道理。

火车票的例子

在 iPhone 的例子中,如果新 iPhone 的价格被人为管制,不允许涨价,会怎么样呢?那就是中国火车票的例子。

每年春运,中国人都要大规模迁徙,回家吃团圆饭嘛。但火车票有限,实际上在早期是严重不足。很多人需要火车票,但是火车票数量不够,这就形成了一场迁徙者对火车票的竞争。这个竞争必定要解决。如果按照市场的规则,竞争办法很简单,价高者得嘛。火车票涨价,一直涨到大部分人买不起的时候,竞争就解决了。

但是,中国政府说不行,回家过年是每个外出打工者的权利,必须得到保护,如果火车票涨价,穷人买不起,这不成为有钱人的特权了吗?所以,火车票绝对不可以涨价。听起来很公平很美好,可问题是,火车票的数量就那么一点,想回家的人还是那么多,那火车票怎么分配呢?铁道部说,人人平等,大家排队,先到先得。

所以,这场对于火车票的竞争,第一层面的竞争规则是,官方价格。但由于官方价格被人为管制了,不允许上涨,所有竞争者能出的价格都是一样的,所以这是平局,没有决出胜者。

而铁道部给出了第二套解决方案,也就是第二层面的竞争规则,排队。一个萝卜一个坑,先来后到,确实可以把胜者找出来。但是,由于排队是个没门槛的活儿,会增加更多的竞争者。实际上,排队也是巨大的浪费,因为排队耗费的是大量时间,而对社会没有任何产出。另外,排队秩序的维持成本极高,规则之缝处,必有黄牛之身影。

黄牛的出现,带来了第三层面的竞争规则,市场价格。官方价格失效,排队秩序难以维持,黄牛横空出世,来主持这场竞争的点球大战。黄牛们花费自己的时间或者通过其他手段,抢来火车票,在自由市场卖,回归最简单竞争法则,价高者得。冠军终于产生。

然而,如果黄牛竟然还被强力打压,想要逼迫所有需求者乖乖花时间去排队。可能吗?其实还会有第四层面的竞争,人情关系。不要忘记,火车票是人为分配的,只要是人为,就很可能有可操作的余地。如果能搭上铁道部的哪位官员,动用一些关系,就能搞到火车票,谁还去傻哈哈地排队呢?可以想象,这个关系网会越编越大。

竞争规则的好与坏

反观以上的这几条竞争规则,如果要评价其好坏,出发点不同,自然就会各有各的观点。

政府可能认为,官方价格一定不能涨,即使这个规则不起作用,但是表面上价格低廉,感觉就是在为穷人谋福利,关键是大部分穷人也这么觉得,政府和无知的群众合谋,就有了政府最喜欢的”社会稳定“。

对于时间成本低的人群,会喜欢排队的竞争规则。钱不多,但是时间一大把,可以彻夜彻夜地排队买票。对于时间成本高的人群来说,就不乐意了,那简直就是浪费生命,占用我的时间等于杀死我的一部分。要钱?有。要时间?没有。他们常常就是黄牛的顾客。

对于那些铁道部官员的亲属们,可能觉得怎样都无所谓,反正我总能搞到票。可能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,他们的靠山随时可能倒台。

如果从社会效率来说,有些经济学家会认为,”价高者得“是最佳的规则。谁出得起钱,火车票就给谁。为了买火车票,大家都需要去赚钱,而在市场中赚钱的唯一途径就是”为别人创造价值“。虽然同样给竞争提供解决方案,”排队“创造的社会财富是零,甚至是负值,而“竞价”创造的社会财富则非常可观。

我们怎么做

经济学是科学,科学只负责”是什么“和”为什么“,至于”好不好“,那是伦理的问题。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,对好与坏的理解也就不一样。但是理解背后的逻辑,能让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运行模式有更准确的理解。

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,如果我想要,除了我之外,还有其他人也想要,那么竞争就产生了。这个竞争就必定要解决。我们要思考的是:

这个竞争的规则是什么?除了明面上的这个规则,是不是还有背后的潜规则?

如果我是一项竞争规则的制定者,比如说企业家或者管理者在给员工分配奖金的时候,我要思考的是:

怎样的规则能够在解决竞争的同时,为自己创造最大的价值?

另外,我热爱现代文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,竞争规则更加清晰明确,更接近一场公平的公开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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